湖南法治報訊 (通訊員 周勇 王興男)昨夜驟雨初歇,天剛微亮,我便只身前往4公里外的白蠟池。這條路,我已再熟悉不過。29年里,不知走了多少回。
這個時節(jié),常淅淅瀝瀝地飄著細雨。
微風搖曳著濕潤的樹葉悶悶作響,沿途山間迷霧總愛惹人追憶過往。
初次見你,時年1992年初夏。在廣州服役期間,我曾回家探親過一次。彼時,我父親是古丈火車站的一名鐵路職工,我去找他時,你正在車站執(zhí)勤。
人潮涌動中,我遠遠看著和我年紀相仿的你,身著軍綠色的老式警服,頭頂閃耀的警徽,沐浴在陽光中,像極了一棵挺拔的楊樹。
“他叫許厚祿,是車站派出所剛分來的一名新警。只比你大一歲,是這兒的第一個警校大學生?!蹦莻€年代,大學生少之又少,更別提愿意來艱苦邊遠的湘西山區(qū)。
“走吧,帶你認識一下?!蔽夜怨愿诟赣H身后,來到你的身旁。你用燦爛的笑容,輕松打開了同齡人的話匣。平日里我緘默寡言,卻莫名對你一見如故。
“警官,俺第一次坐火車……能不能幫我看下從哪里上車?”一位左手提著大件行李、右肩扛蛇皮大口袋的農(nóng)民工突然出現(xiàn)。你看了眼車票后,熱心地堅持要送他上車??粗銧帗屩成洗樱且豢涛毅冻隽松?。
“傻站著干嘛?一起呀!”
“誒?好的……”我也搶著提起大件行李,同你一起送他上了車。
接連幾日,我與你形影不離地穿梭站區(qū),幫助了不少群眾。那一句句感謝,讓我內(nèi)心有種前所未有的充實與溫暖。你說,這就是你從警的初心。
再想見你,時年1994年退役。在車站幾日未尋得你蹤影,向父親詢問才知,一年前的元月九日你與歹徒殊死搏斗、壯烈犧牲。
那幾日,我難過得不想說話。深夜,我輾轉反側,腦子里反復閃現(xiàn)你陽光的笑顏。13處刀傷,我不敢想象,在這個21歲少年身體中所經(jīng)歷的痛楚。
但我想,你應該不曾后悔這個選擇。
回想那段與你相處的快樂時光,總使我感覺肩上還有未完成的使命。
“我也要當鐵路公安?!蹦且煌?,又一個少年做出了21歲最堅定的選擇。
1995年,我得償所愿,正好分在了古丈站派出所,終于穿上了同你一樣英挺的警服。你的故事,成了我的從警第一課。
那把刺進你胸膛的帶血匕首,一直封存在所里。你逐字逐句寫下的工作日志,也被我翻了又翻。
“小許是一個非常能吃苦的人。為了發(fā)現(xiàn)盜竊嫌疑人的線索,他連續(xù)三夜在現(xiàn)場蹲守,最后抓了個現(xiàn)行?!?/p>
“許警官是個很耐得煩的人。我家老爺子圖省事,總愛穿鐵軌抄近路,他便連續(xù)三日來家里勸他,硬是耳朵聽起繭,答應以后乖乖繞路?!?/p>
……
后來的日子,我從許多同事和群眾口中認識了不同的你。
“我無怨無悔選擇了橄欖綠。為使花常開,我愿將生命化為泥土留存永恒;為讓夜安靜,我愿作茫茫蒼穹璀璨的流星……”
正如你在日記本上寫下的序言。你的從警時光,雖短短半載,但卻像剎那的流星,永遠閃耀在人們心中。
再見到你,時年1996年寒冬。我跟著所里的同志,第一次去你漢壽老家。看著一張張泛黃的照片,我仿佛親眼看見,那個站在警校大門前,意氣風發(fā)的少年。
“祿兒為了考上警校,高考前七天七夜沒有沾床?!蹦銉婶W染霜的父親從床頭柜拿出了幾本相冊。
“家里就出了他這么一個大學生。那時候,他媽媽堅決不同意他去湘西山區(qū)。他原本可以留在漢壽縣公安局,但那傻小子,執(zhí)意要去……”他的聲音有些哽咽。
“如果他還在,應該同你一般大了?!彼D身抹淚,特意去廚房,為我們做了一碗糖水煮蛋。“這是祿兒以前最愛吃的,已經(jīng)好久沒人吃了?!彼粗掖罂诖罂诘爻灾凵窭锍錆M了回憶。這一刻,我想我身上應該有了些許你的影子。
抬起頭,看著滿墻的榮譽,我知道,你一定是他的驕傲。
“小子,好好干。任何時候,要對得起身上這件警服?!迸R走前,他拍著我的肩膀,語重心長。這句話,在我心里,一放就是29年。
這些年,我在各個崗位鍛煉過,一直追隨著你的步伐,做一個時刻把群眾放在心中的人民警察。也謹記著你父親的教誨,凡事都捫心自問,是否愧對身上的警服。
我想你應該有個遺憾是沒有帶出一個徒弟。我為你悉心培養(yǎng)了很多接班人,他們與我共同見證了古丈站派出所的繁盛,多次榮獲共青團中央、公安部、鐵道部“全國青年文明號”。
去年,因為實施“一車一警”警力整合改革,咱們所被合并至吉首東站派出所。如今這里,成了一個警務區(qū)。舍不得走,我便堅持留在了這里,帶領著11名輔警繼續(xù)守護著古丈這個小站。
一路踩著泥濘,回首昔日種種,不知不覺已來到了你的墓碑前。放下鮮花,我像往年一樣,一邊清掃駐足的落葉,一邊和你聊著稀松的日常。
每年來看你,似乎成了彼此的約定。我想,若你還在,我們一定能成為非常要好的兄弟。但,即使你不在,我也早已把你當作久識的老友。
頃刻,雨至。仿佛天空的眼淚,寄托著無盡的思念。
雨水滴落,泛起層層漣漪,如那裊裊琴音,勾起初次相見的場景。
雨水流淌,又如時光的腳步,既已無法回溯,那就大步向前。
(注:許厚祿,廣州鐵路公安局懷化公安處見習民警,1993年1月9日,在偵破一起刑事案件中,與犯罪嫌疑人殊死搏斗,因傷勢過重,流血過多,壯烈犧牲。后被鐵道部公安局追記一等功,湖南省人民政府追認其為革命烈士。)
責編:周玉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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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源:湖南法治報